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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常常为生活皱眉头,我学会了低头。
只有存了足够的钱,我才不用惧怕那些穷困潦倒的日子。因为我终有一天会离开这个鬼地方。
很多时候我排斥乔诺,并不是因为我讨厌他,而是因为他太过聪明睿智,我怕我这糊弄牛鬼蛇神的本事,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。
下课铃打响,我好歹松了一口气。毕竟按照乔诺的做派,此时的他应该继续神出鬼没,忙他自己的事去了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突然感觉有人在心脏上狠狠地敲了一下。
董铭阳听完后把我推开,捏着我肩膀晃了晃:“瞎说什么呢,什么贱不贱的。”
“没事,”我摇头,脑子里却有股热劲儿往上冲,也不知道我是哪根筋打错了,我居然打着哈哈问,“你对我这么好,我都以为你要接受我了,哈哈!”
“好的。”他笑着点头。
他要对我说什么呢?
乔诺拿起书本,站起身,拿过我桌上的双肩包,用祈使句的语气说:“走,带你去看电影。”
大约是哭够了,我声音稍显平静地问:“我是不是很贱啊。”
“路上小心!”我像个先锋小队员似的朝他字正腔圆地喊道。他蓦地笑得开心,点了点头后,终于转身上了车。
乔诺看出了我的不安和难堪,伸出手来,把我拉了回去:“好好看电影。”对,他说得对,好好看电影。
后来我想,这大概就是我能与他亲厚至此的原因吧。
我需要钱。
他穿着我给他买的粉红色围裙,像个店小二一样,兴冲冲地把饭菜在桌上摆好。有我爱吃的葱爆羊肉、红烧肘子、千页豆腐。
乔诺晚上有个酒宴要出席,所以提出早早送我回家。也许是看电影的时候发生的事太过尴尬,一路上我和他没有多说什么。到家门口的时候,太阳正落山,绯色余晖把天空也染红,乔诺身姿笔挺地站在我的面前,晚风轻轻地吹着他的衣领。
还是,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?
“比起我,我妈更喜欢她男朋友的女儿,苏远整天就只知道要我接近乔诺。我又不喜欢他啊,可为了好好生活下去,我又不得不这样做。我现在觉得我整天戴着一副面具装乖乖女、装可怜,我自己都恶心自己,你知道吗?!”
对此,关月表示不可思议。
可事情似乎在朝着我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。
关月抬起她那三层褶的双眼皮,眼睛瞪得跟灯泡似的,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乔诺,然后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,“傻愣着干吗啊,去啊!”
其实我已经吃不下去了,但因为是他做的,我怎么都要吃。
末了,他摆摆手,示意我回去。
本以为乔诺说带我看电影,只是看最新上映的电影。
目光就这样忍不住地追随着他,一路跟到他来到我身边。
那是一番别样的笑意,藏着温柔,藏着专注。
“博子与藤井树性格差距太大,如果男主角只因为一张脸便决定要和对方结婚,也未免太肤浅,并且如果真的爱藤井树,那为什么不回去找她呢?”我有些不服气地打开话匣子,却发现在屏幕映射的光下,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。
我不敢抬头看他,只是用力地吃,吃得整个腮帮子都被撑起来了,说话也含混不清。直到董铭阳放下筷子来到我身边,抱住我,把我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,我才知道我哭了,而且哭得挺厉害的。
金融系一年三班的乔诺,请你来播音室一趟。
选修课打铃前,她一边补着妆,一边眨巴着眼睛问:“苏静安,你昨晚上是不是约会去了,怎么满面春风?”
“那个苏远,我一定会给他好看。”
他像是我人生中一棵迟来的参天大树,为我遮风挡雨,让我欢喜无忧。但很抱歉的是,我并不喜欢他。
我这个理科生自然说不出那样文绉绉的话,我只是下意识地别过头去,希望自己不要幼稚地心慌。
我起身抱着猫,回到他的卧室。
董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。
瞬间,我紧张的情绪就上来了。而我更不清楚的是我到底在紧张什么。从他今天过来上课,坐在我旁边,下课带我出来,我紧张的情绪就像没拧紧的水龙头一样滴滴答答不停。
“好了就好。”乔诺收回目光,开始专心地听老师讲课。而我的心却开始七上八下。
穿着他在地摊买给我的带着猫刺绣的袜子,缩在他的小床上,等着他把菜做好端上来。他的厨艺很棒,我常常笑他为什么不去做个厨子,他总是一本正经地像个家长一样说,唉,等你上了大学,我就跟着你在你学校附近开个小餐馆。
我猛地摇头,摇完头又开始为自己的傻气郁闷。这种感觉不亚于修炼了千年的狐狸精被佛祖打回人形的感觉。
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,已经快要到晚饭的时间。
董铭阳回来了。
董铭阳是第一个跟我告白的男生。他之所以是第一个,是因为我以前,念的都是私人女校。学校里全是家境优越的人家的小孩,一个个像是养在蜜罐子里的小公主,矜贵得不能磕碰。离开那里以后,我才知道什么叫糙生糙养。
在刚认识他的伊始,我本以为他会像我所看到的那样,朋友成群,整日灯红酒绿,可当了解他以后,我才知道,他算是个清新脱俗的混混。与外面表现的不同,在家时,他就像个友善的邻家哥哥。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,会做饭给奶奶吃,还养了一只叫年年的猫。
后来,我把他拉到社团的练习室,给他看我在大黑板上为他画的卡通画和那句幼稚的表白的话。
他这个人总是高深莫测,我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,或许,我昨天撒谎的事,他已经知道了。
看了半晌,他才转过身问,你叫什么名字?
我是个很庸俗的人,我并不懂什么爱情。
乔诺对我笑了笑,然后拍了拍旁边的座位,示意我坐下。侍应生把茶点一一备全后,把包间的灯关了。
也许是奶奶年纪大了,我陪她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,她就躺在摇椅上睡着了。
生平第一次我知道,我苏静安也有这么不受自己控制的时候。气氛骤然降到冰点,电影放到哪里我也一概不知,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此刻的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,原本这种话我说出来应该是脸不红心不跳的,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坐立不安。
他在我耳边低语着各种安慰的话,可对我来说,这些话大多都是左耳进右耳出。
“困于单恋的人,大概都缺乏一份勇气吧。”我应和道,“不会不公平啊,相反我觉得他是爱博子的。”
也许是因为这样,他才成长成一副稳重干练,什么都能承担的模样。虽然嘴巴很笨,不会说好听的话,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,只要承诺过什么,就一定会做到。
“你怎么了?不舒服?”他关切地凑近我,我下意识地又躲开。
后来乔诺告诉我,偏偏是我这种近乎“冒天下之大不韪”的做法,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。用关月的说法,这就是在那给傻乎乎给乔诺递情书的女生中,一声奇葩的绝响。
然而,就在我转身走了以后,他突然在后面轻轻叫了我的名字。我回过身,在相隔不远处皱着眉好奇地看着他。我就这样瞪着他,等他开口说话,可等了好一会儿,他也没有开口。
他说,他的床,只有奶奶,年年和我坐过。
他无比真挚。我眼巴巴地看着他,忽然就笑了,而且越笑越夸张,眼泪也流了一片。
算是约会吗?算是吧。
“小姑娘,你怎么瘦了。”
我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,狠狠掐了一下这个猪队友,她忍住尖叫,闭了嘴。
依旧是老规矩,我睡床上,他睡在沙发床上。
我换了个正襟危坐的姿势,重新把视线落回到大屏幕上。
长眉细眼,鼻峰高耸,白皙得让女生都忍不住艳羡的肌肤,骨相仿佛被老天精雕细琢过一般。你并不能说出他好看在哪里,但你看他第一眼,就会感叹他的好看。也许本就不是世俗凡胎,加上他自身独特清冽的气质,让很多爱慕他的女生望而却步。大约只有我这个厚脸皮的人,才会这样大动干戈地追。
值得庆幸的是,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强求别人的人。所以一路以来,多亏有他,我才走得不那么艰辛。
抬头一看,穿着白衬衣、深灰色裤的乔诺夹着几本书,步伐潇洒地走了进来。
“回去好好吃饭,你太瘦了。”他拍了拍我的头,“今天的电影很好看,我很喜欢。”
今天的他,依旧带着那瓶香水的味道,与他身上干净的气质合二为一,让人如沐春风。
可最后,他带我来了那家以小资闻名的私人影院咖啡厅,看我最喜欢的电影——
从小到大,我的哭法就和别人不一样,别人都带着声音,哭到极致的时候甚至号啕大哭。而我不,我不管哭得再凶,我也没有任何声音,就是眼泪噼里啪啦地不住地往下掉。
说起来,当时的我,生猛又青涩,为了好的生活,身上有种什么都敢的冲劲儿。
那天晚上,我没有回去,选择在董铭阳家留宿。
“我会给你一个家,我会保护你一辈子。你以后不用再看苏远的脸色生活,也不用讨好那些不相关的人,给我时间,好吗?”
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,他眉毛皱巴地着看我,“苏远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又对你不好。”
他就站在那,双手插着口袋,似笑非笑地审视“乔诺我喜欢你”这六个字。
那晚他当然什么也没做,就是给了我一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,我知道他是个孤儿,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,跟着年迈的奶奶一起生活。奶奶身体不好,一切生活琐事都要他自己照料。
我轻轻在他耳畔说着,把他的毯子重新掖了掖。
“我也是。”我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,“那,我先回去了。”
“你不是不喜欢看这类电影吗?”我很惊讶,因为我以前跟他说过,想和他一起看这部电影。其实我当初只是随口一说,可他真的当回事,并带我来了。
“这个男主角,既然喜欢藤井树,为什么不去跟她说?”他有些感叹,“对于博子,会不会也有些不公平?”
其实我并不懂他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,也许我天性凉薄,我到现在都不是很懂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含义。所以,他长篇大论的告白后,我只是眼神闪烁又小心翼翼地问他,你可以带我回家吗?
乔诺就在这时侧过头来看我,似笑非笑地问:“为什么?”
“哦,好多了。”我尴尬地笑笑,关月却凑过来问,“哎,你生病了啊,我看你昨天还生龙活虎的啊!”
“旁边有人吗?”他面带笑意地问我,又惊起周遭一片花痴女生的尖叫声。
我在心里反复琢磨,一路上顶着学校各路人马惊讶的目光,终于并排和乔诺离开了学校。
第二天早上,我精神抖擞地出现在学校。
可曾真正在意苏静安这个人的死活?
有了关月的推波助澜,我和乔诺的第一次单独约会,似乎也没那么心虚了。
原来,给你一个家,保护你一辈子,这些话,竟然出自一个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口中。
后来我真的上了大学,他也开始筹划这件事,可林林总总、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,资金也没有周转够,也就这么耽搁了。
抱着这种不好的预感,我正襟危坐,神游般地听完了这节课。而乔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。
我需要一个温暖的地方,洗澡,睡觉。
此时此刻,我才明白关月当时知道我跟乔诺表白后,为什么对我竖起大拇指。虽说乔诺是大众情人,可真敢像我当初那么追的,绝无仅有。
上课铃打响,大家按部就班地打开书本,而我却早已紧张地开始神游。果然,老师刚走上讲台开始正式讲课,他就轻声问我:“身体好些了吗?”
《情书》。
当时我借着和学校播音员一个宿舍的福利,跑去学校播音室,趁着乔诺还在学校的间隙,大肆播报着:
谢谢你啊,董铭阳。
要知道,本学校的校长见了乔诺,还要嘘寒问暖、礼让三分,我这个做法,无疑是要多嚣张有多嚣张。
他不知道,那天的我实在受不了那个停电停水的家。
管他奇葩不奇葩,苏远当时承诺我,只要能和乔诺搭上话,他就每个月给我一笔零花钱。而那笔零花钱的数目,足足是我在礼品店打工赚的好几倍。
说完,我就尴尬地沉默了。
每次董铭阳见到都会说,苏静安,你知道吗,你这种哭法,我每次看到,心都要碎了。
很久很久以后,我才知道,我的表白结果,是所有跟他表白的人里面,最乐观的。没有被冰冷地回绝或不留面子的置之不理,相反的是,他问了我的名字,并且,真真切切地记住了我。按照一开始的想法,我其实不用真的做他女朋友,只需要和他变成很好的朋友就够了。可现在看来,事情似乎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。
乔诺果真被我叫到了播音室。那次是我第一次和他正面相对,在这之前,一直是我在偷偷打量他。他是真的好看,与董铭阳的好看截然不同。董铭阳的相貌更接地气,而乔诺,天生长了一副脱俗的骨肉。
就在我想着如何挽回自己的面子时,乔诺已经极其自然地坐了过来。有时候你不能不承认,有的人天生气质就是不一样。
从苕粉店出来,我跟着他去了他的住处。
“菜来咯!”
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下巴都要掉下来的错愕的表情。
这次出门,他给我带了很多礼物。
很多时候,我都觉得董铭阳就是我的亲哥哥,是这个世上除了我妈和关月以外,最亲的人。而他和林芳、关月又不一样,我人生中一大半的安全感,都来自于这个仅仅大我三岁的男生。
我白了她一眼,刚想说话,却被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盖住。
我没有回答,也没有思考,只是拉起他的手臂往播音室外冲。一路上来往的人很多,都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着我拉着乔诺。我没管那么多,只是不住地加快脚步,而他跟着我,居然也没有挣脱的意思。
“没、没有。”
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子,直到车辆慢慢随着地平线消失,我依然久久不能回过神。
而那对赐予我生命的父母呢,他们呢?
我已经很久没有来到他这儿了,他的奶奶一看到我,高兴得不得了,像以前一样,洗水果给我吃,我忙拦下她,把她送回房间让她继续听她的收音机。
“我不喜欢那个家,可我无处可去。我过着看似很多人羡慕的生活,可没人知道我的爸妈根本不爱我。”
“静安。”他的声音忽而变得柔软纯粹,“你放心,我一定会带你脱离现在的生活。”
他的内心的确与我看到的不一样。
曾经有个文绉绉的女生说过,乔诺笑起来简直太好看了,比春风还要暖,比桃花还要醉人。当初我嗤之以鼻,不以为意,直到我真的看他这样笑。
他盖着印着维尼熊的毛毯,就着凉薄的夜色,发出一阵轻轻浅浅的鼾声。我趴在枕头上,孤独地望着窗外挂着的那轮弯月。很久很久,我都没有这种安稳的感觉了。最开始来他家里住的时候,我还是个什么都怕,又常常饿肚子的小女生。
对此我深表怀疑。不过,后来,这种怀疑消失了。
长舒一口气,我发现了一个事实,原来我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杀伐果断、光芒万丈,更没有我以为的看透一切、处变不惊。我忘了我才十八岁,我忘了我还是个没有走过太多弯路,还会跌跌撞撞的女孩儿。
没人明白这六个字对我代表的含义。
“没有啊,挺好的。”
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你找我?”
我把他当成亲人,这一点他也很清晰明了。